二十余载,初偿心动。自此有了铠甲,也有了软肋。
从前他所固守的独自一人的一方天地,为此,不复归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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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人,我袁今夏欠你一条命,应当还你。倘若此次我真的未能回到京城,我娘那边,还望大人您多加照拂,拜托了。”
陆绎深深的望进她的眼中,似有水光潋滟,心中随之泛起滔天波澜。闻她托孤一般的语气,他怔在原地,一时无了言语。
今夏交待完遗言,咬咬牙,扣动了扳机。
电光火石间,他反应过来,飞身上前却迟了一步。血花自她枪下盛开,她的身躯软软的倒下,他扑上前去只来得及触到她的一片衣角……
了无生气的容颜映入眼中,他胸腔中的痛意几乎要撕裂……
“今夏!”
他忍不住呼喊出她的名字。猛然睁开双眼,入眸的,是房上悬梁。陆绎怔忡片刻,才明白适才只是一场梦魇。
他坐起身来,背上的里衣已经濡湿了一大片。陆绎揉了揉太阳穴,浑身算不上舒适。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着疼,心中仍如坠深海,闷得难受。
他忽然想念起袁今夏来。往常总围绕在身边问长问短。
“大人可哪里还难受?”
“大人想喝水吗?”
“大人闷不闷呀,卑职给您讲个笑话解个闷吧~”
“如果有一天,卑职不在了,大人您会不会难过?”
陆绎脑海瞬时闪过一念。
不对劲。今日袁今夏的表现极其不对劲。平日中,她不曾会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。陆绎闭了闭眼,思虑今夏今日在他榻前的画面。
她当时面色憔悴苍白,步履虚弱无力。往日面上总是挂着灵动笑颜,今日问出那句话时却是强颜欢笑……
陆绎睁开眼,皱紧了眉头。负了这伤。教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下降了许多,不然当时他便应该察觉出今夏的不妥,问清楚事情的缘由。而不该就这样放任她离开了。
陆绎翻身下床,换上衣裳。他要去寻袁今夏,问清楚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。
到了今夏房门前,他敲了几声却无人回应。他心里莫名担心得紧,顾不上许多推门而进。迎接他的只有黑暗。今夏亦不在房内。
三两步走至床前,他伸手一探,被褥间毫无暖意,证明今夏未归已久。
陆绎即刻让自己冷静下来,思考今日听到当时却不曾留意的信息。
今夏今日在房门外曾于医仙对话,去枫林坳西面五里坡间处采一味草药。应是未时出发的,现在过了几个时辰仍不见身影,怕是出事了。
陆绎不再停留,回身出了房门,向西面疾行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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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绎是在西面三里一个破庙找到今夏。
找到她时,她已是陷入昏沉,面色苍白如纸,倚靠在一架破木车边,似是陷入了梦魇,神色一贯焦急不安。
他心下陡然疼痛,握剑的手都忍不住紧了一紧。
从来见她都是灵动娇俏如夏日骄阳,现下竟如此的破败虚弱无力。
“今夏!今夏!”他急步上前,抓着今夏的手臂喊了几声,面上尽是焦急神色。
袁今夏正值昏沉,梦里正跟娘亲交待她的身后之事。正道若有什么事情,可去锦衣卫处寻一位陆绎陆大人,他应允万事都将照拂于您…
正交待着,便忽听见有人在大声的呼喊她的名字…
袁今夏缓缓睁开眼,映入眼中的是一袭白衣的陆绎。
一身白衣衬得他风采卓然,清隽出尘,一如往常。只是他神色焦急,眉头紧锁。今夏当下便想,怎得大人又皱起眉头了。生得这般好看,应常笑笑方才好。
“大人,怎么是你?”她想跟他说,却又浑身无力。话到嘴边,只余这一句询问。
“不然你以为是谁呢?”陆绎见她醒来,心下欣喜。适才梦魇,他道他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。
今夏默了默,想到适才所想原来只是一场虚梦。但是自己现今这般模样,刚才的梦境不也真实的很。
“死前有大人相伴,卑职觉得,挺好的。”今夏微微笑了笑,却不答话。
“瞎说什么呢。”陆绎眉头一皱,斥道。
又皱眉了。倘若自己真就这样死去,大人如此重情义之人,这眉可还有舒展之日?
“大人。”今夏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,撑起身子,看向他,认真说道。“倘若此次,上天当真收了卑职去,您千万不要愧疚。这一切都是卑职心甘情愿。”甘以命抵。
陆绎见她虚弱神色间还绽出一抹笑颜,心底痛涩难言。
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,没有说话。
今夏须臾间又低咳了几声,身子不由软了下来。陆绎忙扶住她。思虑片刻,他伸手解开了他一直戴在右手的手绳,绑在了今夏的手上。
“大人……?”今夏疑惑。
“这个手绳,是我娘的衣物,我视之如命。”陆绎握着她的手,扶着她,凝着她认真道:“是因为我当它是一个念想。现今我将它送给你。你必须要好好珍惜,活下去。”
说罢他将她一把抱起,踏出这间破败小庙。
今夏在他环抱中微微侧过头,看着自己右手手腕处那纤细的绳扣,一阵恍然,低笑问道:“大人,您是舍不得它,还是舍不得我呀?”
闻言,陆绎怔忡片刻。低头看向怀中少女,却发现她已闭目沉沉睡去。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,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,身影没入黑暗之中。
“傻瓜,舍不得的,自然是你。”
FIN.